传销披上电商外衣 生意背后仍是“人头游戏”

在一场“特殊”的击鼓传花游戏中，杨兰(化名)不幸地成为最后一批接棒者。

一家名为“电贸通”的传销组织，通过披上“电子商务”、“网络购销”等华丽外衣，仅用了三年时间，就缔造了一个“网络传销帝国”，发展下线会员21万人，人员涉及全国80多个城市，涉案金额超过20亿元。8月8日至20日，经过连续13天的收网打击行动，深圳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局成功捣毁了这一组织。

“我是去年12月的时候经过朋友介绍加入的，当时的讲师告诉我们淘宝卖家很辛苦，但加入电贸通，只要消费者一点击电贸通网站上的商品，我们就能拿到返利，就能赚钱，什么都不用管。”杨兰告诉记者，通过这种方式，只要她投入最低金额9000元加入电贸通，就能有一个网络店铺，一年最多可以返利8万元。

正因回报率“惊人”，同时又有“高科技”作为幌子，近两年，这类自称“电子商务”的网站正在成为传销链条中的重灾区。

“电商传销”浮出水面

繁华散尽，似乎没有人愿意再和曾经风光无限的电贸通扯上半点关系。

记者近日来到电贸通曾经的一处办公地点，深圳大中华国际交易广场30楼北门东区。一出电梯，就能透过玻璃门看见左侧一长溜写字间，空空荡荡，只有少数几个工人正在装修。工人对记者表示，半个月之前，这些写字间的装修包括地毯等就已经拆除了。

大中华国际交易广场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30楼北门东区电梯左侧正是电贸通公司曾经的驻扎点，但已于4个月前搬离。而交易广场所属的大中华集团总裁办相关人员则对记者表示，电贸通公司过去是打着大中华集团的旗号招摇撞骗，与大中华集团并无利益往来，并且集团早在2012年便已发表声明澄清关系。

去年12月28日，深圳市公安局经侦局便已经开始侦查“电贸通”网络传销活动，而根据警方掌握的信息，自2009年以来，以电贸通郭某、崔某为首的传销团伙先后以“数贸柜”、“商户宝”、“认证通”等传销项目在全国26个省(直辖市)的82个大中城市中从事传销活动。

从警方查获的“电贸通”项目说明手册来看，其号称是云计算电子商务综合解决方案，汇聚了100多家全球顶尖品牌，并支持线下企业、商家将其商品放到电贸通网上商城销售。

“其实这两年以电商概念进行传销活动的公司最多，仅仅是深圳地区就有上百家。”深圳触电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创始人龚文祥对记者表示，业内流传着一句话，21世纪如果不做电子商务，将无商可务，这句话被所有传销电子商务及集资电商，还有会议营销电商，当成口号，去忽悠传统企业骗钱。

电贸通独特之处在于，除了所谓的高科技幌子，其大手笔的宣传方式也让投资者心潮澎湃。据深圳媒体报道，电贸通的办公地点一般选取在高端写字楼中，来考察的投资者都有豪车接送，安排入住高档酒店。再加上“导师”们极具煽动性的演说和讲座，令越来越多的人趋之若鹜地投钱，热血沸腾地做着创富梦。

破灭的发财梦

杨兰也是其中的一名造梦者。

她告诉记者，去年12月，一位朋友游说她称电贸通是通过高科技手段赚钱，投入最低金额9000元，就能有一个网络店铺，并且按照每个月的业绩返利，一年最多可以返还8万元，“还可以发展下线，介绍一个新人加入，有一半的提成。比如说新人投了9000元，介绍人就能拿到4500元。”

杨兰在半信半疑中加入了电贸通，但随后频密的培训课程让她相信这个生意有赚头，“老板请了很多年轻的讲师，特别能说，我们根本不用做什么。”

但在去年12月加入之后，至今为止她只收到了前两个月的返利，共480元。今年5月去大中华国际交易广场30楼时，杨兰发现电贸通已经人去楼空。“到今年3月份时，所有加入电贸通的成员被要求申请一个营业执照才能继续有返利。”杨兰告诉记者，当时是有怀疑，要求退回本金，不过遭到公司的拒绝。

而另一名电贸通受害人则告诉记者，她是用信用卡刷的9000元作为投资本金。后来，电贸通的人又告诉她，在香港有上市公司，再刷2万元就有股票送。她从没炒过股，但在诱惑下还是刷了2万元。她前后透支信用卡5万多元，但返利只有1000元。“最后一次电贸通的人说要帮我办理能透支50万元的信用卡，被我老公喝止了，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游戏玩完了。”

据初步统计，到2013年8月20日“电贸通”被彻底查处时，该组织发展的下线会员超过21万。

利益驱动下的传销“变种”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不少受害者都认为自己是因为混淆了电商和传销的概念，被所谓的高科技手段蒙蔽，才成为这些电商传销组织中的一员。

记者登录电贸通网站时发现，该网站的设计确实和一般的电商网站无异，只是在宣传时强调自己更加“高端”。

在介绍中，电贸通宣称是“数字贸易联盟”旗下的网络服务项目，而数字贸易联盟通过借助消费资产聚集起来的规模化需求与商家进行直接贸易，帮助商家渠道与消费者之间进行无缝ERP，实现消费是起点也是终点的“按需生产”模式。而在其首页的“导航”﹑“游戏”﹑“购物”和“云应用”四个板块中，电贸通的每个板块上还分别添加了一些品牌电商的链接，譬如：在“购物”板块中，就有“京东”、“卓越”、 “当当”、“凡客”等网站链接。

“和一般的电商网站不同，这些网站的忽悠能力比较强，体现在一系列比较复杂的商业理念，但是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其本质还是拉人头。”资深电商专家鲁振旺对记者表示，一些受骗者其实越往下走的时候就应该越深刻地认识到这其实就是一场骗局，网站的流量和点击率都能看出来。

龚文祥则对记者表示，早在2010年，传销模式的电商就已经兴起，那时候刚刚开始，还是有些人赚到了钱，“但这就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在强大的利益诱惑下，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认为自己会是下一个接棒者。”

龚文祥透露，这几年，曾经有电商传销机构的负责人找到他希望10万元删掉一条关于该公司涉嫌传销的消息，未果后自称公司的传销电商业务每年可以赚几十亿，准备捐1000万给新浪封了他的微博账号。“其实辨别电商真伪很简单，那些行业里没有怎么听过，网站还没有推出就已经有1000多个人的办事处基本都是传销。”

但即便是这样，不少投资者还是相信这种生意模式可以快速实现“财富梦想”。

此前曾经和电商传销机构有过密切接触的一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在推广过程中，传销电商网站其实并不会过于强调自己的产品，而是通过讲师对利润的“充分描述”来吸引投资者。一些电商传销公司的核心招牌讲师都不是网络营销界出身，也都不懂电商专业，是做了多年保健品出身的班底。

上述人士曾经听过相关讲师对于电贸通的描述：网站上每个广告位从1万元~6万元不等，每万元每周赠送PV积分500分，共60周。比如你每投资10000元，每月就能有1200元至1600元不等的收益，一年下来连本带利收益可达14400元至19200元，不用一年财产便可以翻一番。“我们投资的是你的未来，你的未来由我们创造。”言语之间透露着让普通人难以抗拒的煽情。

“这些网站正是利用大众的求富心理，精心策划和包装其创富计划，让人自愿上钩，乘机圈钱。”深州市公安局经侦局的相关负责人认为电商网站兴起的主要原因有三点：从受骗者的情况来看，一部分人手上有闲钱，想投资赚钱，却苦于找不到好的投资渠道；另一部分人没有固定的工作，但想有稳定的收益和回报。此外，传销分子利用“总部经济”的幌子，将传销组织总部设在深圳，让人以为这是一家信誉高、实力强、收益大的企业。在这三方面原因的刺激下，催生了“电贸通”网络传销这个新型“经济毒瘤”。

上述人士表示，正是这三种原因的刺激让传统传销发生变异，“电贸通”特大传销案将传销、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集资诈骗三种骗局交织在一起，是典型的变异案例。

对不法网站的定性是关键

“加上电贸通，目前三家最大的互联网传销组织电贸通、太平洋直购、万家购物已经全部覆灭。”鲁振旺对记者说，但这几年下来，其实可以看到抓捕的过程并不顺利。

“难点在于区分电商上分销和传销的区别，但上述的这些电商的本质还是拉人头的传销模式。电贸通是以云计算做宣传点，大经销商需缴纳百万会费，太平洋直购是以电商返利为宣传点，分若干层级，大学生和农民纷纷上当，万家购物则是以线下门店购物的高额返利为宣传点，导致数十万人受骗，涉案数百亿。”鲁振旺对记者表示，过去因为体量不大，很多披着电商外衣的电商组织并没有受到监管部门的重视，很多的骗子网站还打上了国家部委、工商总局的名号，这让基层侦查机构在抓捕中陷入困境。

近日，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非法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对“太平洋直购网”的主要负责人进行宣判。自此，一个波及超过680万人，涉案资金38亿元的网络传销组织轰然倒塌。而早在几年前，该网站还因为模式创新被江西省商务厅推荐为电子商务示范企业，2010年该公司母公司精彩生活董事长唐庆南也先后荣膺“首届投资江西十大风云人物”，及“2010年中国十大经济新闻人物之十大商贸经济新闻人物”称号。

“太平洋直购虽然号称维持现金流60多亿，加盟会员数百万，但日均IP仅有6万左右，主要模式是全国各地开招商大会，拉人头入伙，号称BMC商业模式，即企业、消费者和终端打通，实际收入：人头费、入门费和团队计酬，具有典型的传销性质，已经被公安机关查处不止一次。”龚文祥曾经在自己的微博上质疑过这家公司的正规性。

但随后遭到了包括业内法律人士的反驳。

2011年9月29日，北京市德鸿律师事务所在北京邀请了五名国内外刑法学家、民法专家对太平洋直购官方网站BMC模式的法律关系及其经营行为是否构成传销进行了论证。多名与会专家认为，作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BMC模式涉及的法律关系及法律性质问题比较复杂，社会各方对该商业模式涉及法律关系和法律性质存在不同认识，有关部门还没有对BMC商业模式的性质进行界定。

而目前已经被取缔的另一家公司“斐贝国际”在过去面对外界涉嫌传销的质疑时，回应称根据国家《反传销条例》，传销定义有三个条件：一是高额入会费；二是多层次团队计酬；三是多层次拉人头。菲玛特商城向全社会采取免费注册方式拓展注册会员，无入会费；该商城的业务发展目前使用单层次推荐营销方式，不存在多层次拉人头做法，所以更谈不上多层次团队计酬。

虽然该公司在多地都受到过当地公安、工商机构的查处，但一直安然无恙，直到去年，才被山东省工商局查封。

“过去几年其实相关机关也一直在查处，而这些特大案件到今年才有了一个集体爆发。”龚文祥对记者表示，对这些不法网站的定性是一个转折点，但目前行业中实际上还有一些隐形的电商传销公司，也应该被清理出网络平台。此外，他表示，由于互联网的隐蔽性和多变性，互联网传销的方式也许会在未来发生更大的变化。

“像一些移动互联网平台或者是即时通信平台，微信等也许会成为传销组织瞄上的下一个据点。”龚文祥坦言，若不打击这些害群之马，老实做生意的电商平台不会有好的生态和秩序。有关部门也应该反思对这些骗子公司的支持，并对支持的公司欺诈用户造成的损失承担责任，相关批字支持的领导应追责。